祭月
■孙宏文(辽宁)
过了末伏,天就渐凉,城中也有秋意,街面的摊床上和超市的柜台上就摆上了月饼。见此,我倏然想起,快到八月中秋节了。
中秋节,是我小时祈盼的日子,目的是在这天能吃上月饼。
在那个年月,我家兄妹六人,两个哥哥都还在上小学,我和弟弟及两个妹妹还不到上学年龄。家庭生活仅靠爸爸自己在生产队出工劳动维持。爸爸在生产队干一年仅挣3000 多工分,因生产队没有副业,干一天活、受一天累也仅能挣一两毛钱,到年终结算都不够八口之家的口粮款,分粮时还得四处借钱才能领回口粮,但过八月节,爸爸总是总会提前到供销社买了月饼回来。在八月节那天分给我们。那时的月饼,仅有一个品种,是五仁带青红丝的,味道是甜甜的、香香的。
过节这天,爸从大柜里拿出纸包的月饼,分给我们每人一块。分到月饼那一刻,我真想把月饼咬上几口,当看到哥哥把月饼放到柜里的时候,我也没敢吃,怕是吃没了,以后见他们吃会馋的,想到这里,把放在嘴边的月饼仅舔一舔,尝了味,之后也和哥哥一样放进柜里,等馋时再吃。
晚饭后,天就黑黑的了.在漆黑的夜色中,像银盘似的月亮从东山顶上悄悄地冒了出来。在月光的辉映下,东山显得灰蒙蒙的,灰蒙蒙的夜色,把山顶、山坡上的松树和满山的灌木丛染成了黛色。此时,坐在院子里的我们六兄妹,心急地盼月亮快些升起,因为升高了爸就会拿出月饼在院内祭月。
我家祭月,不仅有月饼,还有院内果树结的梨、桃、葡萄和半红半白的大枣。这些水果是爸在头晌就摘下来放在筐里的。我们六兄妹抬头望着东山冉冉升起的月亮,竟焦急得恨不得拴根绳把月亮扯到中空。在焦急的等待中,月亮好像懂得我们的心情,在不经意间已经升到院内比房子还高的枣树梢上。这时,爸从屋里搬出饭桌放在院子中间,又端来煤油灯放桌上点着,随后把月饼和水果从筐内拿出,摆放在桌子上的两个瓷盘里。接着又回屋拿了一根红蜡烛放在桌上点燃。一灯一烛,两个光亮,立时让院内模糊的锹镐锄、柴垛、杆柱上挂着的玉米棒、木架上晾晒的早烟叶等院内一应物件都清晰起来。爸爸坐在桌前木墩上,见月亮已滑过枣树梢到了院内上空,就双掌合起来,抬头向月亮叨咕着:“月亮里的嫦娥仙女、吴刚大仙快快从月亮里下来,到我家吃月饼吧”。爸爸不住口地重复着念叨着,我们兄妹不知爸叨咕的这些话天上的嫦娥、吴刚听到没有;爸对天的反复祷告,让我们当时感觉是又兴奋、又害怕、又神秘。兴奋的是,祭完月亮,爸就可把祭月的供品分给我们吃;害怕的是,真帕嫦娥、吴刚从天上下来把月饼吃了,我们就捞不到了;爸爸念叨几遍,嫦娥、吴刚也没有从月亮中下来。月过中天,爸爸就拿出盘中月饼一掰两半,给我们每人半块月饼。吃在嘴里的月饼又香又甜,让我不忍咽下,可嗓子眼里竟像有只小手往下扯一样,忍不住地把含在口中的月饼咽到肚子里。
春去春回,几度春秋。我念完小学后,就到二三十里远的中学住宿学习。在念中学时,每当临近八月节时,家庭条件好一些的同学,就到学校所在地的供销社去买月饼吃。那时,每斤月饼七毛钱,每斤是五个月饼,每块才一毛四分钱。然而,当时对于我这个背扛粮食到校食堂换餐券的孩子来说,一毛四分钱也舍不得买块月饼吃,只能是望“月”兴叹。
参加工作后,自己有了收入,吃月饼已不再是难事。尤其是近些年,在食品店、购物超市里,有芒果、大枣、桃、杏、木瓜、椰子、香蕉等各种口味的月饼,想啥时吃,买来就吃,不分平常和节日。
前数日,又下了一场秋雨。秋雨过后,楼下的杨树叶子就开始逐渐飘落,见此,就知八月节将至。想到八月节,便想到小时候爸爸在八月节的夜晚“祭月”的事。如今,爸妈都已去世,老房子不在了,老院子中的枣树也没了,另居新房的弟弟还会按照老习惯和家人们在院内摆上月饼、水果“祭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