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谈犹着补丁衣

       ■ 谭速成(湖南)


       那是2019年1月28日上午,我随家兄谭谈在海南澄迈美月小河的一处公园散步。家兄在前面大步流星,跟在后面的我突然发现他背后两手的衣袖上竟多处补丁叠着补丁,好不扎眼!这是一件深灰色带浅白格子的棉质夹克外套,此后家兄仍时不时穿着它出入各种场合。


       这令我有点意外,但也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家兄谭谈长期担任过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和湖南省文联主席,身着多处补丁叠着补丁的罩衣,不说是身为全国著名作家,就是一般百姓,如今有几个穿的罩衣还打补丁的呢?


       想起他一以贯之的节俭,又毫不意外了。

    

       2018年盛夏,我随家兄在贵州黔西的百里杜鹃风景区附近避暑,住在湾田煤业集团此处早已停产的金隆煤矿闲置的房子。有次家兄需买条罩裤,他就到住处附近的金坡乡小街地摊上买条19元的廉价裤子,穿到了身上。
    

       家兄理发,都是到十分廉价的小店理,他在涟源白马湖时,往往进乡下小店理个发才5块钱。在云南大理旅居,干脆网购了理发工具,自己给自己理,不太好操作的地方,则要我嫂嫂帮忙理。
    

       俭朴的衣着,没少给他招致尴尬。有次他与全国各地数十位作家应邀到长春电影制片厂参加活动,在厂里的小招待所住了一个月。晚饭后,常结伴上街遛遛。归来时,进厂里的大门,同伴们一个个大摇大摆进了,门卫不问,他却每一回都被拦住,要看出入证。他走在前面拦他,走在大伙中间也常常被拉了出来。这是为何?同伴直笑:“你看你这穿着……”此事家兄的《趣说进门》一文有记载。
    

       多少年来,这类尴尬尽管屡有遭遇,他却等闲视之,依然故我。家兄如此节俭,莫非是个守财奴?要是这样认为的话,恐怕错了。
    

       我们姊妹三人,家兄谭谈为长。他对我和我姐,真乃长兄如父,总是关照有加。
    

       长兄1968年从部队复员,复员费308元,全给我姐办了嫁妆,其中一台当时普通家庭少有的缝纫机,就是180多元。不久后他宿舍失火,烧了被褥,无钱添置,别人开玩笑说他正在恋爱,一结婚,不就只要一套铺盖了吗,于是他与我嫂就真的结婚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姐家要扩建房子,当时,月薪仅40多元的长兄,咬牙挤出40元钱,支持我姐家搭建了两间房子。几年之后,我姐家要新盖一栋房子,长兄那时也还只有50多元的月薪,又挤出970元钱给我姐家建房。
    

       我11岁丧母,年长我15岁多的长兄即把我带到他身边读书、生活,一直到我高中毕业。1977年9月,长兄得到了即将恢复高考的消息,他立即给已高中毕业回乡务农一年多的我写信,嘱我积极备考,并说“上学经济上的事,我们负担”。当时兄嫂俩月工资合起来还不足80元,育有两个子女,其自身经济窘迫可想而知。现在说来十分惭愧,我高考失利辜负了家兄的殷切期望。后来我结婚成家,兄嫂赠送了一台2600多元的韶峰牌彩电以及其他款物,共计近4000元(那是1988年底,我月工资仅80多元)。我几次购房,兄嫂都给了我巨额援助!
    

       家兄他不仅对同胞手足等至亲如此倾囊扶助,对他人,对集体,对公益,他同样鼎力相助。
    

       1965年10月,正在部队当兵的家兄,从父亲来信中得知老家的生产队要兴修一条引水渠,可连买炸药的钱都没有。一个月才6元津贴费的小兵,他有什么钱支援呢?此时,《收获》杂志社正好给他寄来了72元稿费,他二话不说,邮寄了60元钱给生产队修水渠。

       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们老家有个乡邻考上了中南矿冶学院(中南工大前身)。这位有幸读大学的小伙子家境十分贫困,我兄嫂给他置了铺盖,并邀他每周末来家里玩,每次都留他午餐,实际上是要他来改善一下伙食。有次小伙子打篮球摔伤住进了医院,家兄得知后,不仅到病房探望,还给他付了医药费。
    

       为故乡的老农们建一个集阅读、健身、休闲、娱乐于一体的活动中心,这是在他心中涌动了20多年的一个梦想。为了梦想成真,2018年春天,家兄卖掉了娄底城区的一套住宅,加上一点稿费和家里的积蓄,自掏腰包76万元现金,并拿出了好些名士墨宝,开始在老家捐资和募资创建曹家村老农活动中心!在省有关部门与娄底市、涟源市两级政府以及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大力支持下,2019年12月,曹家村老农活动中心终于建成启用,移交给了涟源市图书馆,作为该馆在乡村的一个分馆,服务附近村民群众!
    

       这就是穿补丁罩衣的家兄,这就是克己为人的著名作家谭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