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炕上的初冬
■ 乔志兵(福建)
走在乡村的小路,望着破旧的老屋,我走进了房间,看到墙壁上的年画,小孩抱着大金鱼,笑容可掬,我的思绪一下拉回到了从前。
我蜷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听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那声音,像交响曲,又像是岁月在诗篇。炕热得恰到好处,暖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要把整个寒冷的季节都在捂在了怀里。
初冬的晨光,毫不客气地悄然透进屋内,染红了炕席的一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的诗句,忽地浮上我的心头。这火炕,它不像空调那般机械冷漠,也不似电热毯那般单薄无力。柴火在灶中燃烧,热力顺着土坯缓缓爬升,像母亲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这热,是慢的,是实的,是带着烟火气的深情。
窗外,枯枝在风中轻摇,霜花在玻璃上,绘出冰凌花的图案。老屋的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棒,像一幅静默的年画。奶奶坐在炕头,手里纳着鞋底,针线穿梭,如时光的梭子。她抬头望望天,喃喃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这句老话,她年年都说,像节气的钟声,准时敲响在初冬的门槛上。我笑着问:“奶奶,为啥天冷了,就要纳鞋底呢?”她停下针,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傻孩子,脚暖了,心就暖了;人啊,不怕天寒地冻,就怕心冷。”她顿了顿,又补一句:“人勤地不懒,黄土变成金。”这话她也常说,也是她每一针每一线,把贫瘠的日子,绣成了锦绣前程。
小侄女趴在炕上,用小手在热炕上画圈圈,嘴里嘟囔着:“炕是大大的暖宝宝,比幼儿园的暖房厉害!”她忽然抬头,眨巴着眼睛问我:“叔叔,冬天是不是老天爷把阳光开小了?他是不是也怕费电?”我一愣,随即笑出声来。童言无忌,却道出了阳光柔柔,使不起力。孩子不懂“岁暮阴阳催短景”,也不解“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但她知道冷了,就要靠近热乎的地方;天黑了,就要回家。
此时,灶膛里的火苗微微跳动,像一颗不肯安睡的心。我轻轻闭上眼,仿佛听见了土地的呼吸,听见了时光的脚步,也听见了那句古老的谚语,在风中回荡:“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不仅是农人的期盼,更是大地对辛劳的承诺。火炕上的初冬,不只有寒意,更有温情;不只有萧瑟,更有希望。它用热力托起一个家的重量,也用烟火气,煨暖了人间的漫长岁月。我轻抚炕面,低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虽无酒,却有情;虽无雪,却有暖。
我一下回过神,望着炕上,斑驳的印痕,我用手擦了下炕,一堆土灰呛得我,连打好几个喷嚏,这是远方的奶奶在想我吗?那么多年烟火,熏染过的记忆,总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火炕,不只是取暖,它是故乡回归的魂,暖过游子归来的寒夜。它静默地卧在老屋中央,像一位慈祥的长者,把四季的风霜,都酿成了温情。我默默地起身,用锈迹斑斑的锁,却怎么也锁不住火炕的房门,它似乎在告诉我,故乡的门,永远向我开着,随时要记得,添一些木柴,让炕暖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