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文/高与之
昨天,我回到老院,那里与之前相比已是大不相同了。
在我的记忆中,院门应是用黑漆涂染的,油亮且崭新,但是眼前的却显得破败许多,尤其是那布满在门锁上的赤红色的铁锈,更显得它陈但了不少。
这一刻,我恍惚明白:其实不只是人,就连不会言语的铁门也会变老。
在院门前半米处,我看到有一块圆形的空地,忽的记起这里曾是堆有一堆沙子的。小的时候,我便经常坐在上面,叫上几个邻居家的孩子,一同在这里堆沙玩耍,往往一玩便是整整一天。总要等到傍晚才肯灰头垢面的回家去,在那之后,自然也是少不了父母的一阵嗔骂的,但是第二天却仍是照旧。仿佛童年的天真与幼稚都藏在了这一堆沙土之中。即使时已至今,那些藏在我脑海里的每一粒沙也仍是值得再拿出来偷笑一番。
进了院门,在向右看,便是一排排插置得极为整齐的黄瓜架。架上的黄瓜碧绿小巧,都正顶着帽盖似的黄花。那花色如金,在阳光下灿烂闪烁,仿佛是孩子绽开的笑。
我记得,这些黄瓜尽是外祖母种下的。外祖母是个地道的农民,年纪轻轻便嫁给了外祖父。从此挑水,浇园,种菜,皆成日常,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活了一辈子。但我却从未见她抱怨过,仿佛是她已安于此态,仿佛是抱怨二字与她无关。直到后来染病的舅舅不幸辞世,陡然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她,也终于流下了泪。当夜,院里的黄瓜花谢了,仿佛是她不为人知的绵绵不尽的怨诉……
我想,外祖母可以像她所种的黄瓜一样活的素朴,但是黄瓜却决计不会像外祖母一样活的坎坷。
再向里走,在屋门旁的墙根下,我看到一株开落的极为大方的蒲公英。它那纯然的白,典雅的黄,以及充满无限生机的翠绿,惹人又惊又喜。然而惊喜之余,却又不免叫人生出一丝惋惜。在我的印象中,蒲公英应是一种极不明智的花草:它羸弱,却又不肯像玫瑰一样长出尖细的长刺儿来保护自己;它普通,却又不肯像杨柳一样袅娜身姿来博人怜爱。反倒喜欢将自己扎根在墙角---一个极易被人冷落的地方。
我常想,究竟是什么使它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里即无充足的水分和阳光,也不会成为人们着重的焦点。那么究竟是什么使它做出这样的决定?直到今日,我也不知道它的真正用意。但我想:一个人怎样才能甘于生活中的平淡?一个人怎样才能直面生活中的困苦?或许,所需的也仅仅是一颗如蒲公英般的澄明的心吧。
如此,不知不觉,我已走进了屋里。
后来,每当我再来到这里,总要用很长的时间经过,却仅需很短的时间,便可将它们一一记起。我想,这就应是美所包含的最深刻的含义:它们仿佛是在与你初次相见时,便已一种丝毫不被你察觉的方式,深深地烙印在你的脑海里,然后又在你不知何时何地的境遇下现身,即突兀,又自然。它们包藏着对生命的感悟,对人生的理解。
如今,这里有的已空然无物,有的却仍未改变,我都能确切的具体它们原有的模样和蕴含的一切。同时,它们也给我带来了各不相同的感受。总之,他们总有一些让你将其铭记的理由。
叶赛宁说:我记得,当时的我,是何等温柔。
是了,我希望每一个人也都能如此:在过去的日子里,那些你所见过的,或许听过的,仿佛是藏满了花蜜似的一切,都会被你织成彩色的云,然后封缄在心里,不必时时刻刻的牢记,只是等到哪一天闲暇下来,再去慢慢的翻寻,和倾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