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黄昏

       /康秀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句意境优美的诗,不知让多少人心生慨叹!有感于夕阳的美好,有感于黄昏的短暂。年轻人犹如晨曦,朝气蓬勃,对这句诗自然不会生太多感触;人过中年,体会渐深,对“近黄昏”就会引发感伤、哀叹与怅惘之情。


       其实,撇开人生不谈,单是自然界的黄昏也够美妙的。我已过知天命之年,在匆匆飞逝的15000多个黄昏里,迷离般的美一直萦绕心头。


       小时候,我生活在农村,离不开下地劳动,对“黄昏”这个词是敏感的。因为我很怕天擦黑儿,莫名地心生畏惧。也许源于外婆讲的那些花鬼妖狐的故事吧,也许是自己身单力薄天生胆小吧,总之,一看日头偏西,我就央求父母早点回家。可也怪,父亲似乎很珍惜黄昏这点劳动时间,不肯轻易说“走”,我只好耐着性子等。夕阳慢慢下沉,搁在山头上,逐渐隐去了半边脸,残存的霞光把光明的尾巴悄悄藏起。天色像一个高明的画家,涂抹着黄昏的天空,由橘红变成灰蓝,又悄悄捎上几笔黑色。这时我开始发慌,母亲也催促着。等到终于扛起农具,牵着牲口回家时,倒感到分外的惬意。半天的劳累被急匆匆的脚步驱散。在薄暮中,田园牧歌式的幽雅与恬静,让我不自觉地哼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的歌曲来。


       除了下地“赶黄昏”,孩子们也可以在游戏中“赏黄昏”。最妙的当然是看火烧云。西天红彤彤一片,像有一个火山在喷发,又像一幅色调丰满的画卷。此时,疯狂的玩闹暂时安静下来,都在指指点点西天那善变的云彩。学习好的孩子甚至背起了小学课本里萧红的那篇《火烧云》,边背边对着西天找感觉。谁说孩子不懂得“赏黄昏”呢?童趣的世界是最美的。


       遇到雷雨天,近黄昏我喜欢看乌云集结。天的一角堆起城墙高山,渐渐扩散、铺展,突然闪电撕开一道缝,闷雷滚滚,风猛厉起来,正应了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天似乎要提前黑了,干活的人在巷子里跑,鸡飞狗跳,垃圾袋得意地飘起来,顺着墙头不见了。随着一阵雨星,能躲起来的全躲起来了。


       于是,“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黄晕灯光里如烟如雾的黄昏雨,演绎着独特的雨韵。


       “玩黄昏”也很有趣。此时最适宜的游戏是捉迷藏,从日薄西山玩到夜幕降临,直到被各自家长训斥回家。夏季黄昏,我独自一人时便溜到圪针篱笆旁捉蜻蜓。白天飞累的蜻蜓此时静静憩息在圪针条上,像停在航母上的飞机一动不动。我蹑手蹑脚过去,说时迟,那时快,猛地一扑,捏住蜻蜓的翅尖或尾部,任它挣扎。秋季黄昏是追萤火虫,边追边喊。萤火虫反应迟钝,不知危险逼近,超低空飞行时往往束手就擒。顽皮的孩子摘下它的发光器,贴在额头上,冒充二郎神呢。


       人到中年,生活的打拼,工作的颠簸让我减了不少黄昏的闲情逸致,常常披星戴月,希望早一点在家的港湾停泊。自然的黄昏顾不上留恋,人生的黄昏却已临近。“愿你生命中有够多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自然涌上心头,令我若有所悟。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我于渐深的暮色里,收旗卷伞,淡然地再画上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