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布鞋

       文/庹秀财（贵州）

       寨上的人，都知道我的母亲会缝鞋，布鞋棉花鞋应有尽有，样式多手艺精图案好看，大家都喜欢。
小时候，母亲白天忙农活，晚上陪我们完成作业，在煤油灯旁边穿针引线，双手忙个不停。很多时候，半夜梦中醒来，看见母亲的身影依然在缝来缝去，一按一扎一顶一抽，不时把针放在头发上划了又划。不曾注意间，一双双崭新的鞋子，像接受检阅一样，整整齐齐摆在衣柜上，格外赏心悦目。

       读小学的时候，家里很穷，天天红薯顿顿苞谷，根本没有钱买腊、顶针和布料。母亲很会想办法，用屋后的竹笋壳做鞋样，不断尝试鞋样样式满意后才下料，不浪费一寸布料。尤其是最外面的布料，精挑细选最好看的布料，让缝好的鞋面子好看点。鞋底则是翻箱倒柜找来的烂衣服，一层又一层用米浆叠成，烤干后用很密的针线缝牢固，这样穿的时间长点。没有钱买线，动手在自家土地上种枸皮，反反复复刮细刮顺，就变成了麻线，比买的线还粗还经磨，缝出来的鞋比较耐磨好穿。

       当时，母亲吃得苦，两天就会缝一双新布鞋，棉花鞋复杂点需要三四天。寨上的人，都会喊母亲缝鞋，不收工钱，多买针、腊、布料就好了，要是拿一两碗米更会欢喜不已，一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心里想着终于可以吃顿香香的米饭了。

       我记得，家里很少买鞋，一年四季穿的都来自于母亲的双手。春天穿单鞋，夏天光脚板，秋天穿厚鞋，冬天棉花鞋。父亲经常说，别人家在街上买的鞋穿烂了，我们的鞋还没变样。我们每天上坡坡下坎坎，搬地瓜偷果子，都是像风一样跑在前面。尤其是过年，母亲总会给家里人准备一双新鞋，大年初一穿着新布鞋串寨串户，甭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记忆最深的是，隔壁苏家姑娘要出嫁，要六双袜底板和四双单布鞋，都要缝上双喜的美丽图案，预示着好事连连永结同心。这一趟活路，着实让母亲忙了半个月。结婚那天展示出来，对方接亲的人目惊口呆，不停地说还没有看见这么漂亮的鞋子，太好看了。只有我晓得，母亲熬了四五个通宵，手上被针锥出了血，手指上的老茧又厚了不少，烧了不少的煤油。我心里在想，如果没有煤油灯下的忙活，一家人的生活会更难。

       在农村，下雨天，父亲赶着黄牛去犁田。母亲总会熬一锅开水，准备一双布鞋，等着父亲回来烫脚暖身。而布鞋，怕雨天，易打湿。母亲，就在鞋底下面，加了一层胶底，小雨少水就不会打湿。寒冬腊月，读书下雨，我们就会穿胶鞋去学校，到了教室换成棉花鞋，一天到晚都是热乎乎的。有次赶集天，母亲约好人，卖一双棉花鞋。可她看见有个学生拖着湿漉漉的烂鞋，毫不犹豫在背篼里拿出那双新棉花鞋，给那个学生穿着，说刚好合适，你就穿不用还，不是感冒了就老火了。母亲赶紧去和约好的人说，下场一定带来。

       我读初中的时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街上卖的鞋，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喜欢买新款式。时代在变化，街上都有各种各样的鞋底买。母亲不再做鞋底了，就去选一些耐用的鞋底。但是，母亲还是坚持一针一线地缝，一丝不苟地缝。母亲缝出来的图案样式也不断变化，做的鞋子也越来越好看了。也至于我读师范的时候，都特别喜欢穿布鞋，穿起安逸舒适暖和，就想江上的船一样稳靠踏实。我经常穿着母亲缝的布鞋，从县城走回老家，五六个小时也不觉得累，脚上也不很疼痛。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大宝二宝长大了，都喜欢穿布鞋，不怕别人笑话，穿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大宝说，穿起巴适热乎得很。后来，父母亲和我们一起进城，帮助照看小孩。母亲悄悄地，跟着抖音学新样式缝毛线鞋，不时还会卖几双，补点家用。买过布鞋的人，都知道淳朴的温湿度，穿上格外舒服，心里舒畅得很。

       如今，生活越来越美好。可在我的客厅里，摆满了母亲的布鞋，恰似吐露的芳香，弥漫着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