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里盛开的花

       文/李勇(吉林)

       许是大地怕过于平整缺乏个性,在密不透光的高楼大厦间,在广袤无垠的田野里,在坚如磐石的水泥路上,繁衍出无数的地缝,曲曲折折,纵横交错。常常,一些无名的野花悠悠怒放,驻足凝望,刹时惊喜。

 

       小时候,对地缝特感好奇,常常将细长的棍子探进去,或深或浅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湮没了木棍的顶端或者全部,让我疑惑不解。地缝的一段,总会钻出一些花草。狭窄的缝隙间,或稀稀疏疏,或密密匝匝地冒出,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枯燥乏味的岁月中,没落里透着惊艳。可那时候,满脑子就是疯闹追逐,对于这些大地之上的惊鸿一瞥漠然无视。


       那一日,单位值班,沿着悠长的操场漫步,蓦然,一抹夕阳的余晖洒在一簇鹅黄上。凝神细瞅,竟是蒲公英在怒放:狭长的叶片,两片叶子中间生长出纤细的花梗,撑起黄艳的花,像极了小姑娘的独角辫,辫子顶端开出毛茸茸的花球。一瓣一蕊,一花一球,金灿灿地装点着一段弯弯曲曲、深深浅浅的地缝。不似家中花瓶里的玫瑰百合,点缀着屋舍的豪华,装扮着岁月的繁华,这些盛开在坚硬的柏油路缝中的花朵,竟没有蜂蝶簇拥,独绽芳华,穿行在流年的路上,驱赶着岁月的薄凉。


       单看一道道地缝,或弯或直,或长或短,没有惊人之处;单看花草,无论姹紫嫣红,抑或争芳斗艳,也不足为奇。单论一方,都可谓寂静的俗物,丑陋甚至庸俗,可偏偏就是这奇妙的组合,惊呆了我们的眼。


       与地缝中盛开的花儿相遇,一缝一花都是禅意。地缝,一道道凌乱的裂纹,是大地裸露的伤口,花草不语却懂人性,不忍大地皲裂的皮肤暴露带血的脉络,于地缝不同段位顶风冒雨、傲然盛开,装扮大地饱经风霜的纹路,感受土地延绵起伏。放下执念才能相逢,彼此互搭,宁静中带着安逸。

 

       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是自然界里的一个奇迹。它们有自己独特的形态、颜色和香气。即便在地缝里,它们仍然能够生长茁壮,散发着美丽的芳香。常常被人们忽略或贬低,常常遭受牛马的啃咬,车轮的碾压,却在每一次浩劫后倔强地坚挺起来。


       每一次看见地缝中的花朵,无论怒放还是含苞,都会让我从心底滋生一份敬重和恬静,从孤冷和淡然里读出那份执著和坚韧。这娇柔的花儿,不是突兀地谄媚,而是将根部深深扎进地缝,攀援在逼仄的空间里,顶着硬土块、沥青、碎石子,遇到雨便吮吸,遇到风便摇摆,清晨时舔舐着欲滴的露珠,当午时向阳而笑,向上向上。没有树荫的庇护,就那么直白地暴露在大地之上,接受着风吹日晒,感受着寂寥与平凡。


       马路边不经意遇上一株花或草,竟长在混凝土地缝里,傲娇地开着娇艳的花朵,堪称奇妙。叶片不知被人还是猫狗踩踏蹂躏,渐渐萎蔫,花草却全然没有一点颓废之态,丰盈傲然地在微风中舞动。不知什么时候,勇敢的从缝隙里钻出来,安静的隐藏在大地一隅,羞涩地打探着尘世,温柔了岁月。


       最旺盛的当属垂盆草,耐阴也耐晒,犄角旮旯,从地缝中探出来就灌注了活力,茎秆匍匐在地面,向地缝下扎根,四周扩张,逐渐靠近水源,葱葱茏茏地盖住密密麻麻的地缝,在大地上肆意生长。


       地缝中有太多不知名的花,在无人观赏的角落,肆意开放。每隔一段,从地缝中冒出。看惯了花红柳绿,低头时,就会惊喜于那一朵朵黄的,粉的,白的,紫的惊艳存在,在你的视野里晃动。


       每朵花都有一个梦想,就是不管经历多少艰难,只要有一个空间,就会努力孕育、开花,去完成生命历程。每道地缝都有份责任,为每株绿植蓄足水分,提供滋养,点缀空旷的躯体。到底是地缝成全了花草蓄意生长,还是花草点扮了地缝空旷?想想,应该是都有道理。


       还有那些砖缝、墙缝、地板缝的绿植,常常,一抹绿色焕活了寂寥,以强悍之势彰显着顽强,呈现着震撼人心的景观。


       盛开在地缝里的花,借风雨为弦,雷电为鼓,蕴发着尘世间的青春朝气,在大自然的妙笔生花下,缓缓掀开那日夜鸣奏的大地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