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年味儿
■唐万清(湖南)
我们南方的年味与北方是不同的。南方的年味是从冬至节杀过年猪,吃泡汤开始的,愈往后年味儿愈浓。
在我记忆中,我们川东的年味儿,是用翠柏枝熏腊肉腊肠熏出来的。过年猪一杀,泡锅汤一吃,家庭主妇们便忙着刮肠衣,切肉块,拌佐料,装起香肠来。帮忙的人也多,装的装,扎的扎,盘的盘,系的系。人人忙着,也笑着、乐着,满脸的快乐。腊肠装好需挂起,用一周时间的风干水汽,然后才能进特制的熏灶挂匀了,用柏桠踏着的慢火阴火慢慢熏制。而腊肉则需用盐腌制两周,翻三到四次,待盐水浸匀了,再挂起风干水分,再入熏灶熏制。在一般情况下,熏个七八个小时就足够了。这全靠火候的把握,阴火明火的搭配。以前,粮食少,没有饲料,猪喂得少,用作熏制的肉不多,一般农家只需挂在柴灶口上方用日常生火的烟火熏制就行了。
最近十几年间,经济愈来愈好,杀整头猪自家吃得愈来愈多。就兴起了用特制熏灶熏制的时尚。由于愈来愈重视熏料的配置,火候的把握,熏法的研制。许多人家熏制的色香味俱佳。金黄透亮,或者金红相间,肉香扑鼻。只要一到冬至,川东农家便会升起一处处袅袅的青烟,间杂着翠柏枝的清香。弥漫了山野乡村,于是便晓得,这就是年味儿来了。
川东老家的年味儿,还是老父亲用红薯糖熬制米花糖熬出来的。在我的记忆中,父母每年都要炒花生,炒胡豆,炒玉米泡泡,更要炒几箩筐阴米泡泡。要用大锅红薯熬出来的糖混拌阴米泡泡与花生米混合的米花糖。糖丝牵得细而不断,粘而不稠时,火候最好,搅拌后,不过干不过清,夹切的阴米糖,又脆又香更成型,不易回潮。父亲的手艺是很出名的。只要他把案板一铺,把一锅米花糖往案板上一倒,再熟练地将两块极方正极光滑的长方形木块操于掌中,左右夹,前后夹,上压,然后,用刀呼呼地飞快切条夾紧又切条,再切块夹紧,像变戏法翻着各种花样的时候。围在周围的我们闻着米花糖的甜香,便知道年味儿愈来愈浓了。
我们还知道,老家的年味儿更是用陈年的石磨磨出来的。我父亲排行老大,有四弟兄,每年腊月二十六便开始轮流吃团年饭,同时也轮流推过年粑。听着旧报厅的石磨欢快地转着,雪白的玉米稻米浆像膏油一样流到盆里、桶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雪花一样的米膏,浓缩了农人一年的喜悦。只要一听石磨又响起来,便知年味儿又转回咱们家了。作为小孩子的我们,免不了又是兴奋和激动。盼了好久的年味儿终于又回来了。
当然,川东老家的年味儿,还是母亲用针线缝补出来的,用染色料染制新衣服时染出来的,还是兄弟姐妹用红灯笼挂出来的、红对联贴出来的、红鞭炮炸出来的,更是用压岁钱压出来的,与小伙伴们上老街看电影挤出来的。更是母亲用老家老屋老灶老锅油炸豆腐、酥肉时炸出来的,用土罐炖海带鸡肉时炖出来的……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快过年了,屈指算来,是我过五十七个新年了。看着丰衣足食的人们熙熙攘攘挤在城市里喧嚣里、繁荣里。推着购物车在超市上尽情采购着各类现存的包装十分精美的食品和礼物。在感受物质财富极其繁荣之余,也感受着不同于小时候的年味儿。这种年味儿似乎更在乎结果,似乎什么味道都是买出来的:油炸豆腐、酥肉,过买;烧白,过买;米花糖,过买;当然,衣服也是过买;礼品,也是过买;小孩玩具,更是买买买。凡是能用钱买到的,包括年味儿,通通买过,商店超市不够,就在网上买。往往缺少一种对过程的渴盼和亲历。似乎年味儿更热闹了,象征年味儿的货品越来越富足了,但年味儿却又似乎越来越稀薄了,不如儿时的浓郁,不如儿时令人稀奇和神往。
何时,能如儿时般看一场或亲自参与一场玩狮子龙灯,舞出对生活的绚丽多彩,或者上街买一串炮仗,往牛粪上一插,轰一声响,炸出心中的欢喜,或者买一根罗汉甘蔗边走边咬着咂巴着甜味,直将年味儿甜进心里,永远不能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