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楞上的野草

       ■黎强（重庆）

       青瓦房立在山坳，风吹着，雨淋着。房檐下的避风躲雨处被家燕喜欢上了，便衔泥筑窝，年年回来生儿育女。靠在墙壁的是锄头犁铧，挂在墙上的是镰刀簸箕斗笠蓑衣。旁边是风谷车老石磨和石水缸，无言地述说着老家的烟火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顶瓦楞上长出了不知名的野草，应是那些鸟儿不经意间衔来的种子，或是风儿无心吹过来的。无土无泥的瓦楞居然成为这些野草的落脚地，很让我惊讶，于是就更加关注着它们的存活与衰亡。说来也怪，这些看似弱不禁风的野草，翠生生地生长着，在瓦楞上，鲜活而旺盛着。

       料峭的春寒裹挟着瓦楞上的野草们，窒息般围剿着野草的呼吸。而野草没有低头，更没有在这场对峙中落败。它紧紧贴在瓦楞上，向着天空努力昭示着它的存在。野草或许也在想，挺过去，就是春和景明、和风丽日的好光景。

       对于瓦楞上的野草来说，夏季是一个可怕的考验。滂沱的偏东雨说来就来，瓦沟里顷刻间雨水滔天，齐刷刷冲击着那些野草。可怜的野草们也许流下了眼泪，可在这电闪雷鸣中却看不见。野草的根茎都被冲刷得裸露了，腰身也被折弯了，脆弱的枝叶断了，但它们死死抓住瓦楞，勇敢地迎接着狂风暴雨，成为最后的胜者。当然，这还不算完胜。暴雨过后，又是毒辣的太阳当头，野草们还没有从大雨倾盆中缓过气来，又将以被暴雨摧残的身躯顽强地接受太阳的炙烤。那是多么弱小而伟大的壮举呀。

       转眼，秋风瑟瑟，“呜呜”的声音从野草们的头上刮过去，在山野打个旋儿，又“呜呜”地刮过来。此时此刻，秋风吹野草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只见瓦楞上的野草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是全身匍匐着，呈痛苦状。它们牢牢地以瓦楞为生命的支撑点，任凭秋风横扫，也要将生命存在的意义在此彰显。活着，谁不经受风吹雨打呢？！

       在山野，冬天是异常寒冷的。就连耕田的老黄牛，宁愿挨主人家的鞭子，也不愿下田耕作。山里的鸟儿躲在窝里，难得看见它们出来觅食。瓦楞上早已经凝固了白生生亮晶晶的“凝冰儿”了，围困着野草，侵蚀着野草。但，分明可以看到瓦楞上的野草并没有丝毫萎靡不振，它们抱团取暖，让寒冷疯狂地侵扰着身体的每个部分。当老屋的炊烟飘上瓦楞的时候，野草们依然在袅袅炊烟中挺立、舞蹈、吮吸，在恶劣的环境中闪耀着生命的高光。

       瓦楞上的野草，很卑微，却在无土无泥无立锥之地的地方，以顽强的毅力，书写了生命的伟大。看到它们，想起它们，我总是泪眼朦胧。

       哦，瓦楞上的野草，像我一辈子辛勤劳作的父亲呢？还是像我一辈子勤俭持家的母亲呢？！伫立在老屋前，我想了许多，也想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