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

       ■唐燕登（安徽）

       小区与废弃的矿山相连，住所离山头不远。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让我时常足不出户，就能从水泥妆扮成的单调的银灰色里感受到大自然的本色，感受到季节的变换。       

       这几天天公作美，站在阳台前，于晴川历历之中，山脚下点滴的金黄清晰地跃入我的眼际，尤其林中传来的那几声“布谷布谷，割麦插禾”的布谷鸟的鸣叫，让我顿时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飞过迷濛的烟水，越过苍茫的群山，霎时又回到了家乡的田野和山岗，仿佛又听到那久违的连枷声了。

       儿时连枷“叭叭”连天的日子，正是家乡麦收的时节。此时的太阳，已经由春季的明亮变成金黄，阳光变得有些火辣了。在充足的日照下，树叶已经由春季的嫩黄变得碧绿，那宽大厚实的叶片已经在村子上方撑起了一片绿荫，田野里、菜园里一片橙碧。村庄被田园、河流所环抱，房屋被绿树所簇拥，鸡鸣狗吠，布谷声声，正是家乡绿水青山带笑颜的大好时光。

       儿时的麦收时节，是大人们欣喜的日子。由于春季青黄不接，到了公历五月下旬的麦收时节，就标志着一年一度的春荒结束。每每此时，乡亲们站在田间地头闻着在金黄的阳光下，金黄的麦浪荡漾过来的阵阵麦香，看着黄橙橙的麦穗连接成片宛若金色的海洋时，人们常常将丰收的喜悦写在脸上，他们纷纷抢在端午节前进行麦收，好在端午节那天能饱餐一顿香喷喷的“面汤（一种宽形的手擀面）”以填饱那苦了一荒春的胃。

       儿时的麦收季节，最是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大好时光。此时，菜园里一片橙碧，瓠子、茄子、蚕豆等一起上市，餐桌也丰盛起来，用新鲜的菜籽油炒成的菜蔬鲜香可口。尤其在上学的路上，我们常常将青蚕豆用细线串连起来放到饭锅里煮熟后再捞起，套在颈子上作项链，中午饱餐一顿“面汤”之后，从家里装上一瓶米汤作饮料，上学的路上，听着“连枷”击打地面发出的“叭叭叭”的声音在热空气中回荡，一边喝着热水，一边不时地从颈项间扯下一粒蚕豆送入嘴中，那种感觉惬意极了！

       儿时的麦收季节，田野里的“梦子（覆盆子）”已经成熟，红彤彤地宛若草莓，藏于田埂沟畔的灌木丛中，上学、放学的路上，正是孩子们寻梦子的最好时机。那寻梦子的孩童一队队一簇簇，似乎比田野间的梦子还要多，那鲜艳的红领巾映红了孩子们的笑脸，稚嫩的童音在田野间弥漫，还有附近农田里“樱桃好吃哎树难栽哟，大粑好吃哎磨难挨哟！”那雄浑而淳朴的歌声传来，奏响了一曲人间大合唱。

       儿时的麦收时节，也是农家房前屋后桃子成熟的日子，这种桃子俗称“五月早”。上学的路上，趁着农人午睡之际，几个伙伴相互合作，一人负责望风，另两人一人蹲在地上，另一人两脚踩其肩膀上，并用双手抱着树干固定好身子，待另一人慢慢地直起身子之后，站在肩膀上的人双手就足以勾住树枝了。迅速地！站在肩膀上的人双手抱住树枝，一个“引体向上”，同时翘起双脚环抱住树枝，然后，一个急转身，就骑到了树枝上了。摘上一些熟透的，扔给站在树底下的人，摘得差不多时，“上树者”双手抱着树干的上部，同时用双脚夹紧树干以平衡身体，不过几秒钟工夫，就从树上滑了下来。每人分上几个桃子，就着从家里带来的热水，吃完桃子后，再回到教室去“午睡”，否则，被老师搜出桃子后，又得罚站、做检讨。今天的市场上，桃子特大又便宜，可细细品尝之后，始终不如儿时偷得的桃子甜。

       儿时的麦收时节，也是年轻人浪漫无比的大好时光。闲暇之余，心灵手巧的姑娘们用纤纤玉指，绕来绕去的，几十米长的“草帽辫子”不出两、三天功夫就编织完了，然后拿到缝纫店里，为家人每人缝制一顶崭新的草帽。艳阳下，全村人戴着新草帽出入简直光鲜无比，光亮照人！尤其那些处了对象的姑娘们，此时常会精心挑选编织得最好、颜色最光鲜的“草帽辫子”，并不惜多付五分钱让缝纫店老板用漂白粉漂洗一次，让缝纫店帮着缝制一顶草帽送给心爱的人，这样缝制出的草帽光彩照人，送给男友后才能见到真情。

       如果男友是吃“皇粮”的，她们常常叮嘱缝纫店老板在草帽缝好后一定要在帽沿上加印“教工”或“为人民服务”等字样。不久之后，看着心爱的人戴着自己送的草帽光彩照人地在村子里出入，尤其是帽沿上标志身份的红字在艳阳下熠熠生辉，让自己在同村的姑娘面前颇有面子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啦！作为回报，此时的男友常会拿几元钱或者两块红手帕悄悄地塞给亲爱的她。当小伙和姑娘一前一后羞羞答答地出入村口时，身后常有儿童“筒（戴）手表的脾气躁，穿皮鞋的喜欢跳……”的嘻笑声传来。

       如今，那连枷声已经多年不闻，只偶尔在我睡梦中回响，勾起我无尽的乡愁和对往昔快乐而温馨生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