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二爷

       ■夏照强（山东）

       酒二爷不姓酒，姓贾，今年五十岁，兄弟当中排行老三。村里村外的人都喜欢喊他酒二爷。

       酒二爷嗜酒如命，每天必喝酒，且每次饮酒不少于二两。否则，就会犯酒疯，骂骂咧咧，又哭又闹，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等到二两酒下肚，人反而正常了。要么上床呼呼大睡；要么牵着骡子下地干活，见了路人打招呼聊天，一点都不耽误。酒二爷的绰号大致就是这么来的。

       酒二爷有一只眼视力不好，那是早年喝了非法勾兑假酒后留下的后遗症。当时，人救回来了，一只眼睛却几近失明。因为这，酒二爷迄今都没讨上老婆，也没工作，但这并没有妨碍酒二爷通过其他门路挣钱。

       酒二爷挣钱的门道有点邪乎，就是靠给别人品酒挣钱。

       那些年，一些地方卖酒的渠道很混乱，供酒商鱼龙混杂。赵庄李老板的儿子大婚，买了一批高档酒。他拿了一瓶让酒二爷品，酒二爷纠住额眉眯缝着眼咂吧砸吧嘴：“里面添加了低档酒！”

       李老板怒气冲冲找到了供酒商。供酒商心里本来就有鬼，见此情景也无话可说，乖乖地退了钱。

       村养猪厂的孙经理购了一批高档酒，有些不放心，但从味道到口感又喝不出真假，于是找来了酒二爷。酒二爷仅品了一点点，惊恐的眼睛闪着怪异的光，嘴巴张开“O”字形：“倒了！全倒了！一滴别剩。”

       李经理得知自己买到了假酒，但又舍不得花掉的钱：“我就把它当作低档酒福利送给工人吧！”

       酒二爷不说话，又从别的未开封的酒箱里随意抽取一瓶酒，倒进了不远处猪圈里的猪槽内。一头半大猪正在进食，过了一会，那头猪嗷嗷叫起到处乱撞。最后四肢抽搐，一命归西了。

       直到李经理已经报警，酒二爷才长松了一口气：“这帮鸟人，不但用工业酒精勾兑，还在里面加入过量含毒成分调节味道，早年我若有今天的能力，一只眼睛也不会瞎了！”

       酒二爷的行为影响了一些人的利益。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走夜道回家的他被几个蒙面人用木棍砸断了脚，从此走路便一瘸一拐了。

       酒二爷并没有因此停止他的品酒事业，十里八乡的人们开始对他充满了崇敬，对他的称呼也改了，见面直喊“二爷”。

       一个寒风凛冽的上午，酒二爷骑着自行车去镇上赶集。路过一座桥时，看到前面聚集了很多人，传来一个妇女尖厉的惊呼声：“救救俺姑娘吧！她才十五岁……”河水里，一个身影正在奋力挣扎，桥上那些人全是赶集的老头老太太，他们也是干着急。眼见水面上女孩动静越来越小，酒二爷扔掉自行车，脱下身上的厚衣服，走到桥底下，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河面虽然没有结冰，但河水冰冷刺骨。酒二爷游到距离小姑娘快两米的地方，再也游不动了。就那样俯着身子，漂在水面上。桥上一位和酒二爷熟识的老大爷大喊一声：“二爷，快打起精神来，这里有好酒！”只见酒二爷一个激灵儿，抬起了头，像打了鸡血一样快速朝小姑娘游去，一把抓过几乎失去知觉的小姑娘，挟在腋下。最终在众人的帮助下游上了岸。

       岸上，酒二爷死死抱着小姑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众人费了好大劲儿也没能将他们分开。这时，那位老大爷就拿出了自己买的酒，打开瓶盖，往酒二爷嘴里灌起来，酒二爷边咂吧着嘴说：“好酒！”众人趁机把二人分开，分别用被子裹住送进了医院。

       小姑娘得救了。她的母亲却在医院大吵大闹。说酒二爷在河里趁机占自己的女儿的便宜，上了岸还不松手，女儿万一以后嫁不出去了，她跟酒二爷没完。

       酒二爷连冻带上火，大病了一场。那只视力本来就不好的眼睛也彻底瞎了。

       由于经济的发展，假酒假烟越来越没有了市场，酒二爷的收入骤降。他开了一家专门卖酒的小店，生意特别红火。酒二爷盖了两层楼房，买了摩托车，还与村东的吴寡妇一见钟情，计划着年前领证结婚。

       酒二爷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寒冬霞光中，酒二爷骑摩托车到县城批发白酒。路上发现一个戴着棉帽与口罩的矮个子正在面包车旁更换轮胎，酒二爷问：“需要帮忙吗？”“去！去！去！用不着。”那人摆手拒绝。

       突然，车里传来女孩的哭声：“放我们出去……”

       “怎么回事？”刚要离开的酒二爷听见后问道。

       矮个子男人刚换好轮胎，不耐烦地回道：“关你什么屁事？快滚！”这时面包车里的声音更大了：“救命啊！他是人贩子……”面包车见势不妙开车想溜。酒二爷骑车加大油门，朝面包车车头撞去。

       一声巨响，面包车和摩托车一块掉进了路边的沟里。

       吴寡妇在医院见到了奄奄一息的酒二爷，她俯在耳边说：“人贩子被抓了，两个女孩也获救了！”酒二爷用力伸出了两根手指，吴寡妇递过一瓶酒，他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春天到了，酒二爷坟前长满了青草，在人们自发给他竖起的碑前，散落着许多各色各样的空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