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舒婷

       ■ 王金平(河北)


       28岁那年,也就是1991年,我的第一本诗集《爱情屋》,由著名诗人王洪涛主编,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诗集出版后,我给大学老师、朋友和一些著名作家寄去一些,其中还有当红女诗人舒婷。


       有一天,我收到中国作家协会福建分会寄来的信,小信封,是黄色桑皮纸那种,下边印着福建分会地址和电话。打开一看,是女诗人舒婷的来信,红头是中国作家协会福建分会的暗格信纸,字迹清秀美丽。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刚经过“文革”浩劫的中国,科学技术、文化教育都处于百业凋敝的境况,一篇《哥德巴赫猜想》激发了全国人民尤其是年轻人对于科学的无比热情。身残志坚的“中国保尔”张海迪,成为大众敬仰和学习的对象。宝岛台湾歌手邓丽君,因对个人情感细腻表达赢得年轻人青睐。文学界,来自港台的金庸、三毛、琼瑶在内地产生了一大批“迷”和跟随者;顾城、北岛、舒婷的“朦胧诗”引人注目,给那个乍明还暗的时代放射出最为夺目的文学光芒。

       舒婷的诗被配上彩色插图,印在带锁的日记本的彩页和花哨的贺年卡上,为广大中小学生的文化和情感消费提供了方便,舒婷式的“朦胧诗”,被文化市场和大众传媒打扮成一个特殊时代的文学奇迹,它披着神秘且美丽的外衣,仿佛一只巨大的诗歌蝴蝶,在文学大众头顶上翩翩起舞,划出了一道道诗意弧线,显露出迷人的光彩。

       舒婷的好多诗,大都耳熟能详,传遍大街小巷。特别是《致橡树》,是最早写在我的诗抄本上的。我很欣赏这木棉树对橡树的告白,否定世俗、不平等的爱情观,呼唤自由、平等独立、风雨同舟的爱情观,发出了新时代女性独立宣言,表达了对爱情的憧憬与向往。

       接到舒婷来信的几个月后,正好去福州出差,我抽空走进了福州市西洪路凤凰池福建作协小楼,在楼上我问一个男子舒婷在哪时,他指指一间办公室。

       走进那间办公室,我见舒婷坐在一张木椅上正在读书。她身材纤弱,一头浓黑的头发,白净秀气的脸庞,嘴唇稍微撅起,戴一副黑边眼镜,三十多岁的样子。

       我站到她的一侧,说:“舒婷大姐,您好!”

       她抬起头迷茫地望着我。我自我介绍说,我是河北邢台的王子。她一听笑了,放下书,说:“白马王子啊,你好!”说着,她站起来,向我伸出了手。

       坐下后,她说我来得巧,平时她住在鼓浪屿,这几天在省作协开会。

       她看的书是《中外散文选萃》(第一集),正看杨绛的《流浪儿》。近几年,舒婷开始涉足散文,我在一些报纸上看到过几篇,多了旷达和知足,语言也转为平和纯熟,机智和幽默如灵光一闪。

       “我的眼睛是湖中的鱼,发现你心中那潭碧绿……有心也好,无心也好,我始终没把它当成一种风景……”她用软软的南方普通话,背诵着我的诗。

       我惊叹她一个当今誉满中国文坛的诗人,竟能背诵下我这个无名青年的诗句,惊叹她的记忆力超群。她告诉我,前几天还翻看我的《爱情屋》,我的不少诗歌里,都带有浅浅的或者浓浓的忧伤。舒婷还说,你能够走进河北大学作家班这高等学府,科班出身。河北出诗人,省文联主席浪波、省作协主席尧山壁和《河北文学》主编王洪涛,都是全国著名诗人。我告诉她,浪波和尧山壁都是我们邢台人,尧山壁是我的老师。她兴奋地说:“你真是个幸运儿!”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我动情地朗诵着她的诗。

       舒婷被我的激情感染,眼里晶光闪闪。

       我说:“这首诗太让人感动,优美、深沉、敏感、忧伤、理性、委婉、鲜明、深刻、洗炼、饱满、微妙、形象、纯真、炙热、灵气、相融、崇高、完美,意象新奇瑰丽,比喻奇特,语言朴实,又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她像一首清新的歌曲,拨动了无数中国青年的心。”

       舒婷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起了一层红潮,她垂着眼帘微笑着小声说:“你不仅是个诗人,而且是一个出色的理论家。”

       “让我做个宁静的梦吧/不要离开我/那条很短很短的街/我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岁月/让我做个安详的梦吧/不要惊动我/别理睬那盘旋不去的鸦群/只要你眼中没有一丝阴云/让我做个荒唐的梦吧/不要笑话我/我要葱绿地每天走进你的诗行/又绯红地每晚回到你的身旁……”我朗诵《会唱歌的鸢尾花》,兴奋地望着她。

       这时的舒婷满脸绯红。

       我说:“你的这首诗突兀、惊讶、缥缈、深远、陌生、勇敢、含混、多变、纯粹、烂漫、丰富、巧妙、撒娇、有趣、觉醒、绚烂、缝补、粘合、柔软、香甜,她像凡·高的画,让人产生许多海市蜃楼般的遐想。”

       舒婷抬起头,笑着说:“其实,我写这些诗歌时,没想那么多,你是诗人中的诗人呀!”说完,她爽朗地笑了。

       正在兴头,有个年轻人把头探进门口,说:“大姐,会议马上开始啦!”

       舒婷回答说马上就去。

       舒婷站起来,抱歉地说:“实在不好意思白马王子,我要开会去了,有机会我们再聊。”说着,舒婷伸出手来。

       我忙站起,握住了那只绵柔、含蓄的手。

       告别舒婷,以后再没相见。但我一直格外关注她。后来,舒婷很少写诗,而是写了大量的散文,散文集有《心烟》《秋天的情绪》《硬骨凌霄》《露珠的“诗想”》等。

       舒婷的代表作有《致橡树》《双桅船》《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会说话的鸢尾鸟》《这也是一切》等,诗歌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年轻人。

       听朋友说,舒婷一直住在鼓浪屿,她的家一度被标示在旅游地图上,大量游客造访扰乱了她平静的生活,致使她多次提出抗议。退休后,舒婷想过宁静的平民生活。

       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再次拜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