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涟漪里的童话——读真真诗集《玩水的童年》
■ 马忠(广东)
钢铁根系正在吞噬最后一片蛙鸣的此刻,真真的儿童诗集《玩水的童年》犹如一股清泉,将读者带回那个与自然共生的纯真年代。这部以“阿斯加”为主人公的诗集,以近三百首凝练如珠的短诗为经纬,精心编织出一座波光粼粼的童年宫殿——童真与哲思交织的诗行中,水的意象幻化成连通生命本真与诗性智慧的月光宝盒,在韵律之间流淌着岭南水乡对生命本源的永恒叩问。
水的意象:自然与童真的二重唱
在城市像积木一样疯狂生长的今天,真真的儿童诗集《玩水的童年》像一把神奇的钥匙,轻轻转动就打开了记忆里那扇湿漉漉的木门。诗里的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会变魔术的精灵,带着我们穿越回那个光着脚丫踩水花的年代。
《雨水中》的雨点儿可调皮了,“溅起一朵朵雨花”把水泥地变成了会开花的魔法森林。孩子们追着雨珠跑,像在玩一场永不停歇的捉迷藏。最绝的是“抓着雨柱”这个画面——雨丝明明是细细的线,在孩子眼里却成了可以攀爬的水晶柱子。还有“雨水在舌尖绽放成冰糖葫芦的甜脆”,把冰凉的雨水和甜蜜的糖果连在一起,让每个雨天都成了味觉的狂欢派对。
在诗人真真的笔下,雨水不仅是玩具,还是个会变魔术的时钟。“雨一下,就融化了欢乐时光”这句话像块魔法橡皮,把美好的瞬间擦得模模糊糊。泥娃娃遇水就化的场景,像在提醒我们童年就像泡泡,轻轻一戳就破。但“孩子们是雨做的花朵”又给了我们希望——虽然花朵会凋谢,但雨水会变成云,变成彩虹,永远留在天空里。就像“飘落后/依然是水的笑声”,就算长大了,童年的笑声还会在记忆里叮咚作响。
水还悄悄给孩子们上着自然课。《漂流》里的水既温柔又暴躁,像妈妈的怀抱又像发脾气的怪兽。《打水漂》里的水面像块会跳舞的绸缎,石子在上面跳房子。这些奇妙的想象让孩子们知道,世界不是方方正正的课本,而是流动的童话。
《玩纸船》里的小溪就像个巨大的记忆罐。“五颜六色的纸船”载着孩子们的笑声,“水起水落的小溪沸腾了”就像他们跳动的小心脏。当“水珠打湿了孩子们的天真”,那些湿漉漉的衣服、头发,都成了童年最生动的书签。
诗里的水是会七十二变的精灵,是欢乐的海洋球池,是时光的沙漏,是自然的启蒙老师,更是装着笑声的漂流瓶。当我们跟着阿斯加们在雨里奔跑时,飞溅的水花里藏着的,是每个孩子心里永远不会干涸的童年泉眼。
语言艺术:从日常到诗意的魔法
真真的诗歌语言宛若孩童手中的万花筒,将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幻化为绚烂多彩的光影世界。她摒弃了成人世界的繁复辞藻,以一颗纯净无瑕的童心重新诠释诗意,让每一个文字都仿佛沐浴在晨露之中,散发着清新脱俗的气息。其诗歌的魔力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童言无忌的魔法棒。在《牙签罐》里,三岁男孩阿斯加的日常游戏变成了魔幻剧场。“用手压一下,牙签全蹦了出来”的机械运动,在孩子眼里是“牙签发芽了”的生命奇迹。诗人用“蹦”“躲”这样充满动感的动词,把塑料罐变成了会呼吸的童话屋。最妙的是“再用手压一下”的重复动作,像极了孩子乐此不疲的探索节奏,让成年人也忍不住想伸手试试这神奇的“植物生长器”。
二是自然万物的魔法书。《狗尾巴草》是一首写给自然的情书。“低垂着头”的野草在诗人笔下变成了害羞的小精灵,“我们把它扯回家”的动作充满了孩子特有的霸道温柔。重复句式“我们……我们……”像一串跳跃的音符,把简单的采摘行为谱成欢快的童谣。当狗尾巴草被插进玻璃瓶,整个世界突然变大了——这不是物理空间的扩张,而是孩子心灵宇宙的轰然开启。
三是修辞手法的魔法盒。《铃声》堪称修辞魔法的百宝箱。“天使的叮嘱”让金属铃声带上了神圣光晕,“冰糖葫芦的甜蜜余韵”把听觉变成了看得见的彩色泡泡。最绝的是拟人化的“拉耳朵”动作,将无形的声波转化为可触摸的游戏伙伴。当“三五成群的脚步”与“尖叫的游戏”交织成声画交响,我们仿佛看见一群小鸭子被铃声赶着跳进欢乐的池塘。
这种语言魔法让日常事物焕发新生:牙签罐是生命实验室,狗尾巴草是外星植物,铃声是会魔法的精灵。真真像个高明的儿童心理学家,用文字为童年建造了一座透明的玻璃城堡——成年人可以透过它看见自己丢失的星星,孩子们则能找到通往幻想国的秘密通道。在她的诗里,每个字都是会跳舞的雨点,每句话都是会发芽的种子,最终在读者心田长成一片永不凋零的童趣森林。
生命哲学:在嬉戏中抵达存在之思
真真的儿童诗如同蒙着雾霭的镜子,在童真嬉戏的倒影里,悄然映照出人类永恒的生命困惑。她以孩子的眼睛为棱镜,将死亡、孤独、存在等沉重命题折射成彩色的泡泡,让哲学思考在童趣的天空中轻盈飘荡。
在《天堂电话》里,死亡不再是冰冷的终点,而是被儿童的想象力编织成童话。“坐飞机去天堂”的天真猜想,将死亡转化为一场充满期待的旅行;“长出翅膀飞过去”的奇幻意象,消解了死亡的恐怖感,赋予生命以永恒的飞翔姿态。这种处理方式与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向死而生”的哲学命题形成奇妙共振——当孩子问妈妈“天堂是不是真的很美”时,死亡已不再是存在的断裂,而是生命形态的诗意转换。
《爸妈去哪里了》中,自然现象的循环(太阳东升西落、四季轮回)与生命消逝的不可逆性形成残酷对照。但诗人并未停留于悲伤,而是通过“天堂在哪里/谁知道”的追问,暗示生命存在的多维可能。这种对生命循环的思考,与道家“生死一如”的哲学观异曲同工,却以儿童特有的懵懂口吻呈现,让沉重的存在命题变得轻盈如蒲公英的绒毛。
《孤独的外婆》则以孩童视角解构死亡的终极孤独。“杂草丛生的坟墓”不仅是物理空间的荒芜,更是存在本质的隐喻。当孩子说出“孤独是不是人最终的归宿”时,诗中的孤独已超越个体经验,升华为人类共同的存在困境。但诗人用“杂草”与“童年的笑声”的对比,为孤独注入了温暖的底色。
在《喉咙痒痒》中,“喉咙里有只玩滑滑梯的小虫子”的荒诞想象,将成人世界的疾病焦虑转化为童趣游戏。这种“以童攻俗”的叙事策略,与尼采“重估一切价值”的哲学主张遥相呼应——当孩子用游戏重构现实规则时,成人世界的理性秩序开始崩塌,显露出存在的本真面貌。
这些诗歌如同哲学的积木,孩子们在搭建嬉戏的同时,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存在的本质。真真以诗人的敏锐捕捉到这种瞬间,将生命的终极追问转化为可触摸的语言水晶。当我们跟着阿斯加们在诗行中奔跑时,溅起的水花里闪烁的,不仅是童年的欢乐,更是人类对存在意义永恒的哲学微光。
代际共鸣:三重镜像中的童年重构
真真的儿童诗犹如一面魔镜,在“你、我、他”的镜像折射中,照见不同时代童年的精神谱系。这些诗歌不是简单的怀旧复现,而是通过“阿斯加”这个流动的童年符号,在代际对话中完成对生命本质的永恒追问。
《拖牛尾巴》就像一场祖孙间的趣味摔跤赛。阿斯加像头倔强的小牛犊,铆足了劲儿拽牛尾巴,结果被老牛拖得东倒西歪,活脱脱上演了一出“人牛拔河”的滑稽戏。爷爷却像个经验老道的驯兽师,轻轻捏住牛鼻子,就把庞然大物治得服服帖帖。这一拽一捏之间,藏着人类进化的小秘密——我们的祖先大概也是这么从蛮力对抗,慢慢琢磨出四两拨千斤的智慧。当牛犊“在远处凝望着”,眼神里满是好奇。它就像个没被世俗规训的小哲学家,提醒我们:再厉害的智慧,也别丢了与自然相处的初心。
《挤油渣》就像一场热乎乎的人肉沙发大战。那时候没玩具,两面墙加一群孩子就能造出欢乐海洋。你挤我扛的,被挤出队伍的倒霉蛋就叫“油渣”。冰凉的墙根被孩子们的体温焐成了记忆烤箱,多少年过去,那面坑坑洼洼的土墙还留着童年的体温印记。这种你推我搡的游戏,就像人类最早的社交密码本——我们的老祖宗说不定也是这么挤着取暖、挤着找乐子,把这种快乐本能刻进了基因里。现在的孩子可能不懂这种玩法,但当他们在操场追逐打闹时,身体里依然住着那个爱挤油渣的小野人。
“阿斯加喜欢穿爸爸的鞋/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背着手学大人的口吻”,《穿大人的鞋》就像一场搞笑的化装舞会。你看,爸爸的鞋子变成了魔法船,阿斯加穿着它摇摇晃晃地学爸爸背手说话,结果把小伙伴笑岔了气。那些跟着学的孩子更滑稽,有的摔个四脚朝天,有的鞋子飞出去砸中树杈,活脱脱一群踩高跷的小企鹅。最有意思的是阿斯加最后稳稳站在“大船”上的样子——原来当我们不再拼命模仿大人的威严,反而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
这些诗歌在三重镜像中完成了童年的重构:阿斯加既是岭南水乡少年的个体存在,也是全人类童年的集体原型;既是对过往岁月的深情回望,也是对未来世代的诗意预言。当我们在诗行中与不同时代的自己相遇,溅起的水花里闪烁的不仅是童年的欢乐,更是人类文明代际传递的永恒微光。这种共鸣让每个读者都成为“拖牛尾巴”的孩子与“牵牛鼻子”的长者,在时光的河流中完成生命智慧的永恒接力。
总之,在这个被电子屏幕包围的时代,《玩水的童年》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诗意的生存范式。它让我们看到,童年不是时间的牢笼,而是可以随身携带的精神故乡。当城市孩子在诗中触摸到“阿斯加”沾满泥巴的小手,当成年人在“孤独如一首诗”的咏叹中找回失落的纯真,这部诗集便完成了它的使命——让每一个读者都成为“玩水的童年”的参与者与见证者。正如诗人树才所说:“这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的童诗集,因为每个人都曾是孩子,每个人都需要回到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