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的路是世间最柔软的路

       ■ 兰心轻语（黑龙江）

       上中学的时候，学校离家很远，为了抄近道去学校，要走一条田间小路。其实本来是没有这条路的，是被我们这些上学的孩子踩出来的。相对那些真正的田间小路而言，这条路为了孩子们上学而存在，它就有了使命感。于是，一茬茬像庄稼一样长起来的孩子都走上了这条路。

       走着田间路去上学，于我是一段快乐的时光。总觉得我的善感，乃至我深入骨髓的乡愁，都与这段时光有关，与这条路有关。

       初夏的天空并不高远深邃，是干净清亮的蓝色，很喜欢这样的天空。云也不漫天都是，白白的，静静地徜徉。

       走在上学的路上，总被路上的风景吸引。风拂过，大片大片的麦田会顺着风的方向颤抖起来，我的视线追随那颤抖的绿到很远。

       同学们还没有来，独自在松软的潋滟着原野味道的田间土路上走着，什么也不用想，很舒服。偶尔路面上还有一棵两棵的草长出来，小心翼翼的，在我们不知深浅的脚步下，它还能完好地生长，我总觉得它是一种生命灵魂的醒来。我的脚步也小心翼翼的，心内一片柔软。

       路上的美丽风景总给我梦一般的遐想，以至于早早出门上学的我迟到了。几次迟到之后被告状到妈妈那里，妈妈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我，她罚我把迟到的原因写下来。

       第一次迟到是因为看路边草地上的花。草贴着地面长起来又浓又密铺满了地，不知名字的小花，淡紫色的叶片上好像有绒毛，在草地上一摇一晃的，我弯下腰近距离地去欣赏它们，实在是太好看太可爱了。

       金黄色的蒲公英花，成片的开，阳光照在上面，明艳艳的，欣喜的感觉从心底里涌出来。天地间很安静，有好闻的香味，是花草树木还有田里麦苗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似乎还有好听的声音，可是使劲听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我忘记了时间、上学。

       妈妈看了我迟到的理由，然后告诉我有个错别字，让我改了，就没再说什么。

       我总是认为，那些淡紫色的小花，金黄色的蒲公英花，茵茵的绿草地，欢愉生长的麦田，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我们，以及一定还有我没关注到的美丽景致，都是因为这条路的存在而存在的。同时这些美丽的景致又装饰了这条路，装饰了乡村，装饰了我少女的情怀。

       如果说乡村符号一般存在的炊烟也是风景的话，那么我再次迟到，就是因为看到了炊烟。一天或许是走急了，忍不住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向远处张望，我就遥遥地看到了炊烟。隔着一片田野，那炊烟好像奔着天上的云去的，又好像是为了染上一抹晨光，努力地向上，如薄雾一般蒸腾，如梦一般的缥缈，我迈不动脚步了。

       因为还隔着树林，看起来炊烟又像林间燃起的篝火，屡屡上升的烟在林间缭绕着然后又越过树梢，飞升到天上。我想起历史课上，老师讲的古代先民刀耕火种的古朴生活。因而又想起妈妈灶膛里不息的烟火，那攀升的烟炊里，一定也有自家的一缕两缕吧！

       因为我的屡教不改，妈妈第一次打了我。我哭着趴在桌子上写迟到的原因。写着，不觉中停止了哭泣，忘记了挨打和责罚的痛苦。后来，我喜欢上了这种做错事要写下原因的惩罚方式。每次都会主动去写。我发现妈妈看过我写的原因，眼神很温柔，还有一闪即逝的赞许。

       再后来，我的作文就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读给大家听，我享受着这份荣誉感，我窃窃地认为，这都是上学的这条田间路带给我的幸运。在我的作文里，除了那些路上美景，还有在这条路上发生的一些事。比如参加运动会后，腿疼得无法走路，被同学用自行车推着上学的开心和感动；比如在路上被淘气的男孩子抢去精心编制的花环气哭了，被眼泪吓到的男孩子，把花环还给我时，忍不住破涕为笑的尴尬。下雨的天气里，爸爸接送我上放学的温暖和幸福……这些难以忘记的少年时光里的往事，在我的作文里鲜活，被我渲染。

       田间的土路上，有着世间最简单最独特的风景，只有乡间土生土长的人，才能领略它的美好。那原野上的芬芳是明媚而纯情的爱的表达；那缭绕的炊烟是乡村的烟火，是生生不息的诉说；那一望无际疯长的麦田，是铺天盖地的誓言，蓬勃着乡村人的寄托和希望。

       许多年过去了，那古朴的村落已不复存在，那条承载着我们上学使命的路，也早已恢复成原野的模样。然而我固执地认为：它依然在那里，依然有一群拥有简单快乐和梦想的孩子通过它去上学。我固执地认为，这条田间土路上的往日时光，依然是最令人神往的时光。我固执地认为，田间的路是这人世间最柔软的路，一直柔软到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