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栀子花开时

       ■ 王军（江苏）

       又一年盛夏，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地碎金。空气中，隐隐飘来一缕熟悉的清甜，那是栀子花的香气，宛如一首悠扬的老歌，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到那段与外婆共同生活的美好时光。

       外婆的老屋，是我童年的乐园。那间小砖青瓦的老房子，在岁月的洗礼下略显沧桑，却始终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老屋的小院，不大，却被外婆打理得井井有条，外公喜欢养花，院子里最显眼的，便是那几株栀子花树。

       当第一缕春风拂过大地，栀子花树便在沉睡中渐渐苏醒，嫩绿的新芽从枝头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着外面世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叶片愈发翠绿，层层叠叠，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美好。

       终于，在一个清晨，我惊喜地发现，那茂密的枝叶间，冒出了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花苞。它们如同羞涩的少女，含苞待放，嫩绿的花托紧紧守护着那洁白的花瓣。我每天都盼望着它们绽放，而外婆总是笑着对我说：“细麻伙，急不起来，不成到时候呢，花开要慢慢等。”

       在我殷切的期盼中，栀子花终于开了。那洁白如雪的花瓣，层层舒展，露出嫩黄色的花蕊，宛如一位位身着白裙的仙子，在微风中起舞。浓郁的花香，弥漫在整个小院，偶尔引来蜜蜂和蝴蝶在花丛间穿梭。

       外婆总喜欢在栀子花开的时候，精心挑选一朵最饱满、最娇艳的，轻轻插在脑后的发髻间。那洁白的花朵，衬着外婆那一头银丝，竟有一种别样的美。外婆笑着问我：“花香不香啊？”我踮起脚嗅了嗅，大声说：“香的么得命，外婆的头发都香喷喷的。”外婆听了，脸上笑开了花。

       晚上，外婆会摘下几朵栀子花，放在我的蚊帐里，用别针固定好几个蚊帐角。当我躺进蚊帐，那阵阵幽香便萦绕在鼻尖。我嗅着这清甜的香气，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的花园，在花香的陪伴下，甜甜地进入梦乡。梦里，我与栀子花一起在微风中嬉笑玩耍，而外婆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

       白天，外婆会让我捧着几朵栀子花，去送给邻居们。我蹦蹦跳跳地穿梭在邻里之间，每到一家，便送上带着露珠与花香的栀子花。邻居们接过花，脸上洋溢着笑容，直夸我懂事。不多时，家家户户都弥漫着栀子花的幽香，整个小巷仿佛沉浸在一个芬芳的世界里。

       我呢，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每次送完花回来，我总会偷偷地从花丛中再摘下一朵小的，小心翼翼地夹在书本里。我盼望着，即使它干枯了，那香气也能永远留存。日子一天天过去，书本里的栀子花渐渐失去了水分，变得干巴巴的，但那股独特的香气，却依旧萦绕不散。每当翻开书本，那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满心欢喜。

       如今，外婆已离我而去，老屋也早在城市改造中拆除，院子没了，小巷没了，老邻居们也各奔东西。在这不断变迁的世界里，我时常思索，那些消逝的不仅是具体的物与人，更是一种温暖的传承与延续。每到栀子花开时，那些与外婆共度的美好回忆，总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仿佛又看到了外婆在小院里忙碌的身影，又闻到了那弥漫在老屋、邻里间的栀子花香。

       又到栀子花开的时节，我驻足在小区绿化区，望着那含苞欲放的栀子花。它们安安静静地长在那儿，花瓣泛着丝丝莹白，透着一股清新劲儿。这场景不禁让我忆起童年时老屋前的栀子树，那般繁茂，满树繁花，眼前的花与记忆中的花重叠，我轻轻伸出手触摸。此刻，心中满是对外婆和老屋的思念。

       那一朵朵洁白的栀子花，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与温暖，也承载着外婆对我的深深爱意。无论时光如何流转，这份记忆与情感，都将永远珍藏在我心底，如同那书本里干枯的栀子花，虽历经岁月，却香气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