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与房东的一段情(下)
■ 魏云革(安徽)
五月的阳光暖得让人犯困。阳光灿灿地照在小道上的梧桐树,四周树影婆娑。难掩激动之情,双目灼灼环顾四周之景:门前纵横着许多晾衣绳,绳子上晒着棉被,空气里仿佛都是棉花的气息。房东爷爷静坐在门前晒着太阳,他老人家颧骨消瘦,眼神微眯着,眉毛稍长,一副弱不胜衣之态。我走上前去,一把将他老人家抱着,一声“爷爷”喊出后,泪瞬间流出了眼眶。此时房东爷爷眼里满是茫然、惊讶、疑惑,随后惶恐道:“你是哪个啊,你是哪个啊?”
“我是云革!”我哽咽道。
我们之间的谈话,引出在屋内小憩的房东奶奶,她惊闻是我,一个劲地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还能来看我们,要是再晚点来,恐怕就看不到我们喽。”此时的房东爷爷行走已不便,房东奶奶身体尚可。
“你可曾切(吃)啊?”房东奶奶温厚道。
“吃过了。”我连忙回道。
“再切点(再吃点)!”话毕,房东奶奶去了厨房间,给我做了一碗面条端来,时隔十三载,曾经熟悉的味道又在嘴里蔓延了开来,环顾屋内的陈设依旧如往昔一般,只是陈设之物有着些许斑驳。厨房内的那个土灶台依旧还保留着,见此景,依稀又想到了从前,我在灶下添柴,房东奶奶在灶台忙碌之景。蓦然回首才惊觉,当年稚气未脱的我已到而立之年,房东二老已迈入耄耋之年,岁月终究是无情的,在赠予我们阅历的同时,也将沧桑、成熟留了下来。
同年的岁末,给房东奶奶、爷爷各买了冬日保暖之物寄去,并将数百元钱搁置在衣帽中,次日将此事告知房东奶奶,她老人家闻后对我道:“不要花那个钱了,爷爷去世了,用不上了,。”惊闻房东爷爷去世,哀思如潮水般袭来。
丙申年一月九日,房东二位老人再一次走进我的睡梦之中,只是梦里房东奶奶的身影甚为模糊,醒后已是凌晨三点,睡意全无,遂将思念之语发至朋友圈,当日晚七时许,房东奶奶的三媳妇微信告知我;“房东奶奶尿毒症晚期,刚从医院接回至家,意识已模糊,恐无多日。”获悉此信息的当晚,就订了次日最早一班的动车。
隔日清晨我踏上了前往丹阳城的动车,伴随着动车的飞驰,脑海中一直浮现着过往,犹如电影般不停地滚动播放着。八时许,我来到房东奶奶的身边,此时她老人家的意识比昨日清醒了些许。
见我前来,房东奶奶忙问道:“你怎么来了?早饭啊曾切(吃)?”见她老人家被病痛肆意地折磨消瘦脱形时,我泪如泉涌,此时她老人家还不清楚自己的病情状况,还在自语道:“这是个啥子病,啥时候可以好?”因病情之故,她进食尚存困难,只能喝点热水、牛奶等。因小便无法排出,小腹常有一阵剧痛之感,另有头疼、胸痛等症状,疼痛到了极致,房东奶奶会喊几声“妈妈”。见此景,我难忍悲痛之情,跑到屋外放声大哭,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病痛不要肆意折磨着这位善良的老人。逗留数日,因工作之故,我启程回了上海,临行前给房东奶奶塞了数百元。
老人叹道:“给我这钱干吗?我都要死了,用不上了!”
我强忍泪道:“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就拿这个钱去打麻将。”
临行前,我轻轻地吻了下她老人家的额头,我深知这一吻注定是永别,出门瞬间,泪如雨下。
一月十九日下午一点零八分,我亲爱的房东奶奶去世了。匆匆前往丹阳城,未至小屋,忽闻哀乐四起,见小屋边的巷子口丢弃着房东奶奶生前睡的床架、棉被、竹席。心中的悲楚难以掩饰,对着她老人家的遗像默默地磕了三下,上了香,此时她老人家静静地躺在棺材之中,棺材之上,是一块红色绣着图案的红布,抚今思昔,再也无相见之日,不能自抑的泪又悄悄地流了出来。灵堂桌上,摆放着一张她老人家的遗像,眼神安详柔和地看着我。随礼数百元,三姨不接受,说已给了很多了。我哽咽道:“收下吧,以后再也不能为她老人家买点什么了。”三姨见我般,也就收了下来。
次日,房东奶奶的棺材开启,所有亲人须围着她老人家的棺材转上三圈,有惶恐不敢直视者,有悲悯呜咽者,有悼心失图者 。那一刻我的目光紧紧注视着棺椁之中的房东奶奶,她老人家双目紧闭着,很安详,似熟睡一般。一想起她老人家被病痛折磨之景,陡然哽咽难鸣。她老人家的离去,给我的心里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然命运残忍之处则在于,我似乎都无法逃避这种伤痛,也不知如何去消除这种伤痛。午后,我就静静坐在房东奶奶的棺材边,三姨轻轻对我道:“云革,换个地方坐吧。”我向三姨叹道:“没事就坐这里,我不怕。”是的,我不怕,她老人家身前是那般善良,对我又是那般的好,我心中岂会有惧。我想多守着,因为今日是她老人家在这个世上停留的最后一天。夜晚,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轻柔的雪花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最冷不是下雪天,而是那个悲痛之心,天明,放眼望去,村庄、小径、马路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大地一片洁净,一片洁白,犹如我头上白色孝布一般。九时许,我们一行人来到了火葬场,她老人家被火化了。
房东奶奶二媳妇对我道:“没有了哦,以后看不成了哦!”
我自叹道:“是的,没有了。”话未毕,泪先流。一转身正见灵车上遗像,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雪后殡仪馆的上空中飘着灰褐色的青烟,那青烟必是房东奶奶化作而成,想那青烟必是有温度的,犹如她老人家心地,是善良的、带有温度的。我仰望雪后的天,拍下了那张轻烟照,默默地思忖着,自此以后她老人家将会在天上看着我了。午时,我随三叔一道前往房东爷爷的墓地,他老人家的墓地就在自留地不远的一个园林内,清理妥房东爷爷墓碑杂草后,我静静地望着房东爷爷墓碑上的照片,惘然地对房东爷爷道:“爷爷,您最终还是带走了奶奶,您老以后也不孤独了,希望你们都好好的,以后每年的清明节我定会来看你们。”
出发前,对着她老人家的遗像,磕了三下头,最后一下久久不愿起身。离别,注视着墙角位置许久,仿佛又回到了我与房东奶奶初次见面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