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中的光缠绕在指尖上
■姚明
被浓黑咬过的瞳孔，那是光误入了漏洞
我的暗伤是深不见底的长夜没有日出日落，高山大海也失去了形状
对我来说，蓝天是多余的
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墨镜的重量
周围潜伏的事物像布满陡峭的河流
只得伸开手臂，摸着石头趟过
在这条边界狭窄的小径上，盲杖是我的竹篙
唯有不停划动，才不会踩空
前方是冷冰冰的墙，脚下是没有支点的路
每一步都走在虚实之间
别人一抬腿就轻松跨过去的坎
我却要用一辈子的踉跄，去寻找平衡的参照物
楼梯是盲的，教室是盲的，碗筷是盲的
纽扣是盲的，镜子是盲的，父母的表情也是盲的
哪怕是小动物弄出的响动，我都要问一声：谁啊？
盲校的老师们取下自己的肋骨，给我做盲杖
我拄在黑白的缝隙间，当一束光顺着盲杖抵达掌心
老师们教我用力握紧心底溢出的希望，从黑暗中突围
用磨成茧的触觉，去交换一指宽的视觉
是谁推开教室的窗，借来三两颗星星
为我点亮一个个穴位，为我指明一条条经脉的走向
力道适中，娴熟地按摩脊椎的痛点
用指尖代替眼睛，模仿在光明中行走
深一脚浅一脚，沿着缺口找到回家的路
即使盲杖断了，灵魂和梦想也决不能倒下
闻一袋盐，一瓶酱油，嗅日常生活的味道
以千万遍的耐心，把工匠精神反复折叠，不断放大
指导我学习播音主持，组合摇滚乐队
用精神的拐杖与谋生技能一起，支撑双腿奋力跋涉
爸妈一样的爱，年复一年，教我做个提着灯笼的人
即使自己看不见，也要照亮别人
大家数着顽强缓缓向前，手拉手不落下一个
一起仰望太阳的方向，哪怕只是模糊的想象
林荫下，那一块块暖心凸起的盲道砖
仿佛会说话，正发出亲切的引路声
礼让的汽车在我的前方默默停住
车窗后那些陌生的面孔，目送我走远
弯弯的杖柄代替我，向每一缕爱的阳光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