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戏剧艺术是世界的
■ 刘克定(广东)
早两年,波兰戏剧名导陆帕改编和执导的《狂人日记》在上海大剧院演出,其艺术水平获得中国观众好评。中国的戏剧发展,虽然比不得古希腊城堡艺术的悠久,但从汉唐算起,也有两千多年历史了。
中国古代没有金碧辉煌的大剧院供演出,所谓“艺术宫殿”,最初不过是大街小巷、田垄地头的即兴演出场地。有一种“击壤歌”,就是用棍子或竹片儿,一面敲打地面,一面唱歌。后来,产生了街头活报剧(与现代的活报剧迥异)。再后来,“瓦舍”“勾栏”的出现,是在宋以后。所谓勾栏,即勾描图案的栏杆,围出一块地儿,作为表演场地。瓦舍(能遮风挡雨之所),在一地演完,打起背包又到另一地讨生活。南宋末年吴自牧《梦粱录》记载:“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
近代,北京天桥有许多名嘴扎堆,有说相声的、说书的、唱大鼓的……一张嘴,可以把一部三国说得活灵活现,千军万马,血战疆场,人喊马叫,火光冲天,有声有色,紧扣人心。梁祝姻缘,生死相托,欲说还休,十八相送,缠绵缱绻,催人泪下,说得天崩地裂,悲伤欲死。说相声的,三两句话,包袱一甩,让你笑得直不起腰。到得苏州书场,泡一壶茶,找个角落坐下,听听评弹,吴音媚好,轻清、柔缓,抑扬顿挫,弦音琮铮,可以叫你几个时辰不想动弹……
“说书的表嘴”。那种语言的艺术,可以使听者如醉如痴。老舍先生曾常去勾栏、瓦舍听说书,听评弹,他的小说中优美生动的语言艺术,得助于大鼓评弹艺术的熏陶。
现在江西、福建、湖南等地还保留着一些古戏台,元末明初,战乱频仍,江西人大举西迁,进入湖南四川等地,成为客家群落。而与此同时,南戏开始进入赣东北,发展为弋阳腔、平腔、乱弹,发展为赣戏,独树一帜。江西景德镇的乐平这个地方,人口集中,地理环境优美,由于交通很不发达,人文遗产保存比较完整。尤其戏曲,千百年来,乐平人的主要文化活动就是看戏,到处都是戏台,宗族间的攀比,除了请戏班子唱戏,争取观众外,就是在搭建戏台方面相互较劲,各宗族都有自己的戏台,一个比一个阔气,漂亮,亭台楼阁式建筑里,夜夜歌舞升平。光是乐平一地,就有四百多个样式不同的戏台,有祠堂台、庙宇台、会馆台、家庭台;戏台有晴台、雨台和厢楼四面环合的豪华型,设计精巧,结构别致,雕刻精美,是晴雨双面台,属古戏台的精品。人称乐平是戏台博物馆。乐平人台上斗艺,台下比阔气,有“草台演春秋,台下人无数”,“父老乡村地,乡亲体面场”。此外,湖南的南岳、仙庾、酃县以及广东等地都还保存了一些古戏台。
这些戏台建筑,是宝贵的人文遗产,当地政府加以保护。不仅见证了戏曲发展的踪迹,也是中国建筑艺术的精品,是建筑史的宝贵财富,培养了许多名角儿,演出了许多优秀剧目,各种剧目,百花齐放,异彩纷呈。给观众饱了眼福。
孟子说:“食色,性也。”食者,口福,色者,眼福,都是人生所必需的。老作家周立波说:过去的农村,杀一头猪也有百把人围观。为什么?饱眼福也。老百姓说“三天没有戏,道场都好看”,老百姓的政治文化修养,有很多成分,得益于戏剧的熏陶。
莫斯科艺术剧院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为人平和、谦恭。晚年被心脏病折磨得死去活来。62岁开始撰写《论演员的自我修养》。1938年6月,也就是他75岁时,他才看到书的清样,史料中记载他当时“异常激动”。然而他的激动,不是欣喜若狂,也非立马签名付印、上市。对此,书的责任编辑有一段真实而感人的追述:“1938年,在书的清样完成后,我拿它去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讨论,这时,他唯一的要求是将书的设计装帧尽量朴素些。他沉吟很久,有些心不在焉。突然间,他对我说:‘我可不可以把这个拿在手里翻一翻’他指了指样书,声调有些羞怯,当他拿起书的时候,他的脸都红了,他的手指在颤抖着。”
作为名导,他写这本书,花了十多年时间,为了修改它几乎用尽了后半辈子光阴。而书样出来时,他却要求“设计装帧尽量朴素些”,弄个简装本就可以了。竟然“羞涩”“颤抖”“脸红”,一代戏剧理论大师,人品是如此谦卑!临死也不敢认为自己是很好的老师或曰导师、大师、学者。最后,因为病情恶化,他才同意不再修改,将二卷本的《论演员的自我修养》交给出版社出版。两个月后他就去世了,他没有看到出版后的书。
斯坦尼斯拉夫留下一句名言:“要学会爱自己心中的艺术,而不是艺术中的自己。”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说:没有哪位诺贝尔奖得主是不爱读书的。是否也可以这么说,没有哪位真正的艺术家是不爱读书的。爱心中的艺术,就一定爱读书。唯其如此,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艺术作品中,知识和道德的含金量是很高的。回想中国戏剧艺术的艰难发展,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再看今天百花齐放的风和景明,不能忘记党的文艺政策,给了中国戏剧繁盛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