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灯
文/王玉中
我们那儿晚自习不说是晚自习,只说打灯。从武丘调去的赵校长不明白:这灯好好的,打了岂不可惜?
那时我们打的都是煤油灯,偶有家境好的也用白蜡。
每天晚上,不大的教室里,一把黄豆,缕缕黑烟缠绕,第二天一扣鼻孔,净是黑渣。
有的连一灯油都舍不得,就干坐在教室里,打开书本,借光。
这是一种近乎天才的做法,光自四面而来,你不借它也会照在你的身上,属于不借白不借。再说了,也没凿你家的壁,又如何不可呢?可童年的世界满是较真的想法,我的光,凭什么你来借?一晚上,就用手挡住某一个方向,同时心里暗暗得意。
后来,大家都学聪明了,两张桌子中间放一盏灯,互相借光,大家轮流。于是,每天晚上,王村的大街,上学放学的路上,总有人提着一盏灯。
虽是轮流,可我同桌小亮还是不高兴。我提的是灯,他拿的是蜡;灯光昏黄,烛光明亮;灯有黑灰,蜡却没有。每次晚自习他都不情不愿,像是我的油灯会影响他的学习。
一次,堂哥结婚,堂上燃的红烛不一会儿就被二大娘吹熄了。趁大人们忙乱,我把大半截蜡烛抽走了。当天晚上,这半支蜡烛就燃在了我的课桌上。这半支结婚的红烛,发出红彤彤的光,给这座乡村的教室增加了些许温暖。
只是,这袖来的红烛没有白烛耐用,离放学还差一指的时候,蜡烛熄灭了。窗外月光婆娑,树影摇曳,我和小亮坐在这短暂的黑暗里,各怀心事。
后来,有了汽灯,挂在教室正中的梁上,嗤嗤地向四周发出耀眼的光。我把我那盏灯拿回了家里,家里用的那一只,灯罩坏了,母亲一直没舍得换新的。
再后来,村里通了电,连汽灯都不用了,我用过的那盏灯被母亲擦拭干净,放在了窗台靠里的位置上。
不过,那盏灯最终还是不见了,连母亲也无法说清它到了哪里。只是,虽然没有灯,我们村说晚自习仍说是打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