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维人生一棵松——杨维松诗歌印象

        ■ 苗雨时(河北)


        杨维松诗集中有首诗《在时间中干瘪》,写的是人们对他称呼的变化:“小杨”、“松哥”、“老杨”,表现了岁月无情催人老。从青春年华到渐次衰歇。人到中年,就有一种紧迫感和危机感,因为这一节点,收获与迟暮并在。检视过往的足迹,谋划未来的行程,便成了中年写作的当下主题。而这一主题又恰逢社会转型的文化历史背景,人们的生存陷入以利欲为中心的物质遮蔽精神、灵肉断裂的尴尬处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又一次纠结着人们的焦虑。


        要走出焦虑和迷茫,诗人必须找准自已的精神定位。

        经过长久的省思与体察,诗人杨维松得出结论,就是要持守生命的本真和澄清的心境,从三个维度上,致力于自我人格的型塑:精神返乡,供奉爱情,再造灵魂。以此支撑起生命的高贵,使之挺拔成一株屹立的青松。

        乡土,是人生命的起源,也是种族绵延的根基。人与土地的关系,生成了几千年的农耕文明。现代人也不能超离土地,因为那里是他生存的根系。即使离开乡村,也可以精神回归,孝敬自己的父母,找回遗落的童年,重建乡土培植的纯真禀赋。所以,诗人魂系乡土。他写“乡愁将回家的脚步绊得踉跄”,急切而欣喜。他回到家中,“每当看到柴门下站着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头,父亲的身影/便在我的眼中不停的晃动”(《锄瘦·父亲》);炊烟压矮了母亲的身躯,野草累弯了母亲的身躯,矮了、弯了的身影仍像张拉满的弓,射出儿女的箭(《母亲的影子》)。乡土上的庄稼曾和自己一起生长。村头河边的老树记载了孩子们的欢乐。乡村的家,是生命的真正的原乡。

        爱情,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它是诗歌恒久的专题,也人生价值和意义的负载。男女之爱,总是与热恋、渴望、思念,伤别、失望、痛苦等交缠在一起。他写《相识在雨中》,一把油纸伞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一次月光对视,便携手走过雨巷;他写“思念犹似江南疯长的野草”,从不停止,很快就弥漫了大地;他写“送别”,“谁都不愿意叫对方看见自己流泪/但更加伤心难过”(《送别的你》)。他从青春期写作进到中年写作,这些青春之恋,也许是补写,但放在当前的心境中,就别有了一番人生况味。于是,他“两手合十”,祈祷真爱。“等待”,是他诗中用得最多的一个词。等待,是向往与拒绝的两难;等待,是寂寞与无言的交感。“就到这里”,甜蜜与苦涩同在,疼痛与快乐并存。这样,爱情就是一种复合的力量,既是感性,也是理性。他以智慧扶起了爱的陨落。这种爱超越了古代的传统而具备了现代性的色彩。

        灵魂,是人生与死,灵与肉的交搏。人生在世,本来就是繁忙劳神,而如今喧嚣浮躁,熙熙攘攘,庸庸碌碌。然而,沉重的肉体终归要走入人生之大限——死亡。死前,回头检视,是“谁丢失了春天”,那曾经的红花绿草;又是谁忽略了“一条蜿蜓曲折、不起眼的小路”,“让一个又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得以亲近”(《一条蜿蜒曲折、不起眼的小路》)?在人世间,有多少“无声的喧闹”和“嘹亮的沉寂”,滚滚红尘淹没了芸芸众生。于是,诗人遣世独立,从世俗中走出,他要打开人存在的“死结”,因此,在唢呐吹碎的暗夜,他扶起伤神的星斗;“为灵魂腾出哭泣的空间”,他“让神秘的一刻携嵌进人类的灵魂”,并于向死而生中,放飞自已的心灵,关注“一条蚯蚓非常之死”,不肯按下悲惨生活的快门,魂飞汶川、雅安,在废墟之上,斥责阴暗,礼赞顽强不屈的小草,在一片毁灭里,他以悲悯的大爱,托起了精神的太阳!

        三维人生,铸造了诗人的人格。一棵青松,扎根泥土,根深叶挺;抗击风雪,守卫真爱;雕刻年轮,浩气内充。它没有杨柳的婀娜多姿,也没有桃李的绚烂多彩,但它却挺拔伟岸、正直高大,以其道劲的枝干,给人以沉思与勇毅。

        这就是诗人的抒情形象。此种人格风骨,屹立在诗的时空,不仅拓展了诗的精神境界,也照亮了诗的艺术风采:以“松”为主体意象,带动了日月春秋,风霜雨雪,禾稼草木,天空大地等场景,并为它们注入了生命;又以切物和贴近心灵的原创语言为之命名,同时,把它们结构成宏大开阔的文化历史语境。这样,就在现实生活之上,营造了一个属于诗人自我的独立自足的虚幻的审美世界,蒸腾着一种广远、悠深的神秘气韵。从而,形成了天地与立、卓而不群、浩然弥哀、气势如虹的平实而又崇高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