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 杜刚钦（四川）

       王群结婚是那年的冬天，记得当时漫天的雪花飘得很温柔，倒是唢呐声和锣鼓声塞满了雪花间的缝隙。几只调皮的狗歇歇停停地追逐着迎亲的队伍，王群家那只大黄狗很懂事，伫立在院边的大碾盘上，静静地望着慢慢远去的队伍，眼里噙着泪，它仿佛知道女主人从此将离开这个家了。

       唢呐声很迎合寒冬腊月这个季节，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两个吹鼓手一个曲子一个曲子的来，停停歇歇，吹的曲子要数（杜十娘）最婉转凄凉。敲锣打鼓的巴人俗称秧歌队由四个姑娘组成，轻重缓急，相互配合，如果手艺高超，一套套花式敲打会让人赏心悦目。在新娘即将离开娘家时，帮忙的在院子里摆开阵势，必然有一些拿手的艺术技巧，有时姑娘们还弄些接歌的把戏，大家用红纸浸了把脸蛋和嘴唇涂得红红的，一方面通过简单朴素的方式打扮一下自己，另一方面以区分自己是迎亲的贵宾。为了渲染气氛，迎亲队伍中还会找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各执一面红旗，使队伍显得既喜庆温馨，又庄重严肃。

       新娘在出嫁前的头天开始要少吃少喝，以防路途遥远在迎亲的路上，上厕所不方便。鸡叫的时候母女俩要哭嫁，娘一边给女儿梳头，一边哭诉。哭嫁的内容反正就是母女俩难舍难分的昔日往事，以及嫁到别人家去了后要孝敬公公婆婆，勤俭持家，相夫教子那些事儿。哭嫁时七大姑八大姨总要站在门外听，听得大家都簌簌流泪，动情之时也会哭出声来应和着。王群哭嫁时，抱着娘的腰哭得最伤心，几次差点晕了过去。她只嘤嘤呜呜地哭，没有哭出具体内容来，她知道，这将意味着与她心爱的江军永远的分手了。

       结婚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王群觉得自己在往地狱里走，她肯定江军此时也会很难受。的确，哭嫁的那天晚上，江军难受得要命，他把门反锁得紧紧的，蒙着被子在痛哭。他一想起从前跟王群的点点滴滴，哭得就一发不可收拾，江军本来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然而这一次不一样，犹如美国发射给日本的两枚原子弹，威力无比，彻彻底底击垮了江军。两天后江军开门走了出来，江军的父母深深地缓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谁劝也不起作用，只有儿子自己慢慢地从情欲苦海中解脱出来。母亲看着儿子蓬头垢面，苍白消瘦的样子，仿佛老了十岁，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军儿，去吃饭，饭在锅里。”江军勉强地笑了笑:“妈，我晓得。”

       雪中，迎亲的队伍在两面红旗的引领下前行着，离王家越来越远，离张家却越来越近了。淘气的孩子们远远地等候着迎亲的队伍路过身旁，他们要么隐藏在大石下，要么隐藏在大树后，待新娘一到，便冲出来大声吼着:“新娘新娘你莫笑，转个弯弯就窝尿; 新娘新娘你莫哭，转个弯弯就到屋。”吼完便没命地跑了。那时的陪嫁也很简单，一口箱，一口柜，一张席子，一床被子，若是七大姑八大姨哪家发财，有时也会送一些衣物，首饰之类作为添箱礼。迎亲的队伍到了婆婆家的时候，由婆家两个亲姨或者婶婶铺床，铺好后，新郎先去床上坐一坐，据说这样做新娘第一胎就能生儿子。

       那晚也没有闹洞房什么的，新郎新娘收拾停当就直接去了新房，关了门，灭了灯。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也刮起了呜嚎嚎的风。